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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预告】岂在朝朝暮暮|章明电影作品展

来源:传播学院发布时间:2017-10-14浏览次数:5273

      ECNU视觉文化研究中心将于11月1-3日举办章明电影作品展,届时会有影片观摩及映后导演对谈等活动。在本次推送中,我们放上了一篇吴明老师的文章做为活动预热,希望能使大家对章明电影有个整体的感性认识。影展排片表及报名方式将在近期发布。

展映片目
《巫山云雨》(1996)
《秘语拾柒小时》(2001)
《结果》(2006)
《新娘》(2009)
《郎在对门唱山歌》(2011)

《她们的名字叫红》(2012)

导演章明

文|吴明

      在中国当代影坛,章明的电影是一种特别的存在。一提都知道,但细问之下,又大多语焉不详。他的名字曾被学者与贾樟柯并置,因为二人同被归于“第六代”,又都专注于各自故乡的空间与人情表达。贾樟柯塑造了一个汾阳,章明深描了一个巫山。但在我看来,除此以外,他们并无太多相似之处,甚至是两条路上的美学。贾樟柯似唐,大开大合,花繁叶茂,悲喜止于血肉;章明如宋,简净独异,深微渺远,抽象栖于有情。无所谓高低,只是我更青睐后者。它既承接了中国文人精神的内在气质,又分明有简洁凌厉的现代性,就像瘦金体的独步于世,有一股细细的硬气。

瘦金体

      影迷们称他为“中国的安东尼奥尼”,他也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位电影大师的喜爱与敬意。但在我看来,难的不是学到安东尼奥尼,难的恰恰是“中国的”。放眼望去,中国导演里想玩点形式感和哲学范的,大多不接地气。欧洲中产阶级的空虚冷感,嫁接在中国人的肉身上,难免做作矫情。但章明懂人,懂中国人,懂普通中国人心里说不出来的感情,在这一点上,他比安东尼奥尼悲悯。

      卫西谛写《巫山云雨》的一句话打动过我。他说,“这种欲望不是奇情的,不是艳情的,是深情的。”四百多年前,汤显祖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所谓深情,知者自知,生死以赴,唯不能言。陈青和麦强的灵魂根蒂里便是这“无以言”,看得人仿佛能隔着江水望见自己的疼痛。

《秘语拾柒小时》剧照

      《秘语拾柒小时》的陆游洞里刻着《钗头凤》,八百多年前的错与莫,何尝不是于栋和金小蓓此生的扼腕。妻子在家换上泳装以求丈夫回心转意,是最残酷的一幕——所有需要唤回的心,都是已经唤不回的。

      再后来,长江水涨,大坝合龙,截断巫山云雨。章明去广西北海拍了早期三部曲的最后一部,是为《结果》。形式的先锋在这部电影中愈趋工整,镜像式的两段情节,依旧是寻找与等待的主题,被找之人不出意料的没有出现。欺骗、隐瞒、躲避、屈辱……仍旧是男女之间纠结的不甘心。

《结果》剧照

      水的意象从长江变为大海,等再回到曾经的巫山,已在《新娘》里换了人间。这是影迷们遍寻不到的一部神秘之作,只在极少数场合有过放映,看过的人赞不绝口,没看过的越发心痒难耐。章明的电影从这部开始变得流畅幽默起来,有好看的故事,不生涩、不压抑,却本色未改。明明是骗婚骗保、笨贼一箩筐的喜剧题材,却在结尾忽然坠入无涯的暗夜,“那时不分天与地,那时没有日月星,那时不分高和低,人和万物不见形,不知多少年和代,过了多少岁和月…”歌师所唱《黑暗传》是汉民族最早的创世史诗,传闻深入这部歌谣集的人最终会双目失明。章明拍这无光无望的私心深处,仁慈良善迟到一步,但终究还是来了。点不燃的火光,刺不透的幽冥,招不回的魂魄,来不及的忏悔。只剩下哽咽,四周啾啾虫鸣。

《新娘》剧照

      由于《新娘》受众太少,所以再次进入大众视野的章明并未回到巫山,而是落在陕南安康的紫阳县。一湾水,两岸山,《郎在对门唱山歌》,对门是对山,隔着江河是阿哥。银幕上的紫阳县城是还魂的巫山老城,镜头蜿蜒穿梭的石巷是小漾走过的伤心路,却仿佛绕着绕着就能绕进陈青的仙客来;夜晚莫名听到黑漆漆的对岸有人唱歌,细听又没有,怎不叫人想起陈青无来由地听见有人唤自己名字。众人都在争议这片子是长镜头的神作,还是前后错位的怪胎,而我看进心里的,惟有一个已然沉入水底的巫山之影。空间第一次胜过了人物与故事,看章明的电影,从此多了一份与巫山的久别重逢。

《郎在对面唱山歌》剧照

      《她们的名字叫红》是巫山县政府找巫山人章明来拍巫山,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合体,又好似在分离。片子里在在是眼前拔地而起的新县城,心里却忘不了脚下湍流中躺着的是故乡,是麦强打信号的楸石子,是吴警官订婚戒的小金铺,是泳装青年们夜访过的陆游洞,是高唐神女守望千年的楚地巫山。现在,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像平滑表象下的谜。一个美国人像蒲公英的种子落在这里,为了追寻船上遇见的空姐,停在这异国他乡的水边眺望。一个警察生龙活虎,姓邬,又或者曾经姓吴。一个没有表情的女人眼里,未必没有嫉妒、失落与真情。一个忽然隐身不见的女人,也许就坐在你夜梦中的床沿,或伫立在你一抬头的对街。然而,终不相见。

《她们的名字叫红》剧照

      我说不出这电影的好,只是,真的好。西川在讲《九歌》时有同样的感慨,“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中国此后所有关于秋天的诗歌,都来自于此。你无法描述它的美,而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吟诵它。”章明电影的好,就是这种无法描述的好。你只能一遍遍地看它,也不是看,是望着它,深深的、远远的、无尽无终。
      《巫山云雨》诞生21年后的今天,我们终于等来了国内首次章明电影作品展。为什么要叫“岂在朝朝暮暮”?大约所有人都能想到,两情若是久长时,是教人耐得住寂寞和等待。牛郎织女分在一水之隔,无穷的渴望与伤情,正是章明电影中一以贯之的主题。但还有另一份等待,那是宋玉笔下的高唐神女:“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巫山云雨便是巫山神女,云雨已截断,神女岂无恙?朝朝暮暮不得见,岁岁年年有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