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情绪的交互性:受害方的态度反馈如何影响伤害方的社会情绪反应?
试想一下,你不小心弄坏了朋友的自行车,而那辆自行车是他/她亲爱的祖母临终前给他/她最后的礼物,你因此感到非常内疚。如果你预期他/她会因此生气且责备你,但实际上他/她原谅了你,你是会感到更加内疚还是因此释怀?又或者,你走在路上不小心轻轻碰了别人一下,如果你预期他/她会选择原谅,但对方大骂了你一顿,你还会因为自己的过错而感到内疚吗?这些日常生活中的例子,说明了内疚等社会情绪的交互性:我们在社会互动中所体验到的社会情绪的性质和强度,会被我们一方对另一方态度的预期和反馈所塑造。这种社会情绪的交互性,对于人类适应复杂多变的社会环境至关重要。然而,以往关于伤害方社会情绪的实证研究主要关注自我相关认知如何影响内疚情绪;伤害方如何感知人际反馈(如受害者的原谅或责备态度)并进而调整其社会情绪和行为反应?其认知神经机制为何?相关的研究还有待开展。
2021年10月,华东师范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紫江青年学者高晓雪研究员、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心理与脑科学系助理教授于宏波博士、华东师范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名誉院长周晓林教授等人在神经科学领域重要刊物《NeuroImage》上发表了题为“The mutuality of social emotions: How the victim’s reactive attitude influences the transgressor’s emotional responses”的论文。该项工作结合人际互动范式和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多体素模式分析(Multivariate pattern analysis, MVPA)回答了以下两个科学问题:(1)伤害程度和受害方的态度如何交互影响伤害方的社会情绪反应?预期违反在其中发挥何种作用?(2)接收到受害方的态度反馈后,伤害方内疚和愤怒情绪加工的认知神经机制为何?
被试在磁共振扫描仪中完成多轮人际互动任务(图1)。每一轮任务中,被试(伤害方)与一名匿名对家(受害方)进行配对,并完成一个点数估计任务。如果任务成功则本轮通过;如果任务失败,则本轮配对对家将有50%的机会接受一个高疼痛刺激或低疼痛刺激(伤害程度:高High vs. 低Low;结果屏Outcome phase)。在双方看到结果后,被试会看到对家的态度反馈(受害方的态度:责备Blame vs. 原谅Forgive vs.中性Neutral;态度屏Attitude phase)。在三分之一的轮次最后,被试决定如何分配10个游戏代币给自己和对家,且被告知对家并不知道代币分配的环节。实验前,被试预期在高、低伤害条件下对家的态度反馈如何;实验后,被试回忆并评价自己在各个情况下的内疚和愤怒情绪反应。
图1. 人际互动范式流程图
结果发现,伤害程度和受害方的态度交互影响伤害方的内疚和愤怒情绪反应,且预期违反在其中发挥中介作用:当被试对他人造成高伤害但意外地接收到原谅态度时,其内疚情绪增强;当被试对他人造成低伤害但意外地接收到责备态度时,其内疚情绪减弱,愤怒情绪增强(图2)。
图2. 行为结果。(A-D)实验前态度预期,任务中金钱分配金额(Monetary allocation),实验后内疚评分(Guilt rating)和实验后愤怒评分(Anger rating);(E)预期违反(Expectation violation)与内疚、愤怒和金钱分配的关系;(F)内疚、愤怒对金钱分配的影响;(G)内疚和愤怒中介了预期违反对金钱分配的影响。
对态度屏进行fMRI多体素模式分析(MVPA)发现(图3),在接收受害方态度反馈后,伤害方的内疚和愤怒情绪加工均涉及前扣带回(dACC)、辅助运动区(pre-SMA)、背内侧前额叶(dmPFC)和腹侧纹状体(VS)的神经活动。有趣的是,两种情绪在前扣带回、辅助运动区和背内侧前额叶的表征模式不同,而在腹侧纹状体的表征模式相似。鉴于腹侧纹状体在预期违反加工中的重要作用,该神经证据提示,社会预期违反可能是内疚和愤怒情绪产生的潜在共同机制。
图3. 在接收受害方态度反馈后,伤害方的内疚和愤怒情绪加工均涉及前扣带回(dACC)、辅助运动区(pre-SMA)、背内侧前额叶(dmPFC)和腹侧纹状体(VS)的神经活动。两种情绪在腹侧纹状体的表征模式相似,而在其他脑区表征模式存在差异。
同时,研究通过对比结果屏和态度屏(即接收受害方态度反馈前后)的神经加工模式,首次发现,在接收受害方的态度反馈前后,伤害方内疚情绪的加工涉及神经层面的认知重评过程(图4):从接收反馈前涉及自我加工相关脑区前扣带回膝部(pgACC),转变到接收反馈后涉及他人加工相关脑区颞顶联合区(TPJ)。该发现强调了从社会互动角度理解和考察社会情绪产生和转变的认知神经机制的重要性。
图4. 接收受害方的态度反馈前后(态度屏Attitude phase vs. 结果屏Outcome phase),伤害方内疚情绪的加工涉及神经层面的认知重评过程:从接收反馈前涉及自我加工相关脑区前扣带回膝部(pgACC),转变到接收反馈后涉及他人加工相关脑区颞顶联合区(TPJ)。
该项工作得到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31900798,31630034,71942001)和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2019M650008)等项目的支持。
论文信息(通讯作者#,共同一作*):
Gao, X.#*, Yu, H. #*, Peng, L., Gong, X., Xiang, Y., Jiang, C., & Zhou, X#. (2021). The mutuality of social emotions: How the victim's reactive attitude influences the transgressor's emotional responses. Neuroimage, 244, 118631. doi:10.1016/j.neuroimage.2021.118631
高晓雪,现任华东师范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研究员,紫江青年学者。2013年毕业于山东大学海洋学院(威海),获得生物技术专业理学学士学位。2019年1月毕业于北京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获得基础心理学专业博士学位。期间曾前往美国Dartmouth College心理与脑科学系进行交流访问。2019年1月至2021年4月,于北京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从事博士后研究工作。近年来,高晓雪研究员致力于社会认知神经科学研究,结合行为测试、计算建模、神经科学手段(fMRI等)和生物学技术(基因检测)等多种研究方法,探究人类社会情绪(如感激、内疚等)及相关社会决策(如不公平厌恶)的认知神经机制。2018年的一项研究率先揭示了人类优势和劣势不公平厌恶差异性的认知神经机制(Gao et al., 2018, PNAS)。同年,另一项研究揭示了不同认知信息加工、整合进而产生感激情绪的神经机制(Yu et al., 2018, Journal of Neuroscience, 共同一作)。2020年,高晓雪研究员作为通讯作者的研究进一步揭示了帮助代价不确定性调节受助者感激情绪的认知神经机制(Xiong et al., 2020, Neuroimage, 共同一作和通讯作者)。论文详细信息如下:
Gao, X., Yu, H., Saez, I., Blue, P., Zhu, L., Hsu, M., & Zhou, X. (2018). Distinguishing neural correlates of context-dependent advantageous- and disadvantageous-inequity aversion.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115(33), E7680-E7689.
Yu, H., Gao, X., Zhou, Y., & Zhou, X. (2018). Decomposing gratitude: representation and integration of cognitive antecedents of gratitude in the brain. Journal of Neuroscience, 2944-2917.
Xiong, W., Gao, X., He, Z., Yu, H., Liu, H., & Zhou, X. (2020). Affective evaluation of others’ altruistic decisions under risk and ambiguity. Neuroimage, 218, 116996.